第6章 你是男孩,我是女孩(3)-《南江十七夏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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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红色的夕阳透过纱窗洒在他俩的后脑勺上,纱窗上挂着两只蝉幼虫,背上开了口,里头的蝉成虫若隐若现。等到明天,它就会蜕壳而出了。

    他们每个夏天都会从地上的小洞里抓出蝉幼虫,很好抓——戳一根树枝进洞,幼虫就会傻乎乎地抱着树枝出来。梁水喜欢把它们挂在纱窗上,等蜕了壳挥舞着蝉翼飞走,留下琥珀色的透明的壳儿。

    苏起忽然感觉自己像那只裂了口的蝉幼虫,不能进不能退,难受死了。

    她望了一会儿,觉得站在这里没什么意思,扭头下楼去了。

    梁水听见开门关门声,回头看了一眼。

    苏起才下楼,听见康提在厨房里跟梁霄低声说话,

    “苏勉勤那病不要紧吧?”

    “不好说,是个大手术呢。”

    “说是肠子大出血,得切掉一截?”

    “对。应该是本来长了个东西,这段时间又劳累过度。”

    “那合伙人是怎么回事?”

    “最近城里不是乱成一团么,都在抗洪,也没精力管生意上的事儿,他那合伙人卷钱跑了。”

    “啊?这狗日的!”

    “你在广州找的合伙人也得盯着点儿,做生意……”梁霄听见脚步声,回头看见苏起在发蒙,立刻笑起来,“七七,叔叔带你骑自行车好不好?”

    苏起茫然:“我爸爸怎么了?”

    “生了点儿小病,医生一治就好了。”梁霄蹲下来,笑容温暖而令人信任,“你看,你上次生病,是不是去医院打针就好了?”

    “噢。”苏点头。

    那天夜里,苏起忽然醒来,她听见了大人们出门的声响。趁着月光,她看见床头梁水的孙悟空闹钟指向夜里十一点。

    她盖着一条小毯子睡在梁水的床上,苏落和梁水睡在床的另一头。

    大人们一定去医院了。她睡不着了,也想去医院。

    她想了好久,大着胆子坐起来,悄悄从床上溜下去。她蹑手蹑脚走到床尾,却见黑暗中,梁水的眼睛亮晶晶的,安静看着她。

    苏起吓了一跳,但没叫出声。两人大眼对小眼。

    梁水说:“你要去医院?”

    苏起别开眼睛,瞟向一旁,墙上贴着乘法口诀表,汉语声母韵母拼音表,和整体认读音节表。“yi”这个认读音节的表格上画着医院。

    她听到黑夜中传来一声叹息,是小男孩的叹息,并没有多少无奈,听上去还很稚嫩且装模作样。

    梁水坐起来了,静静在床边坐了几秒,似乎醒了一下觉,又狗狗爪子似的飞速揉了揉一头的毛,跳下了床。

    苏起愣了一下,说:“你要去吗?”

    梁水扭头,反问:“你要一个人去吗?路上有抓小孩的哦。”

    “那……落落一个人在这里吗?”

    梁水也思考了一下,说:“那我们睡觉吧,都别去了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苏起无言了一会儿,低声坚持,“我要去找我爸爸。”

    梁水又思考了一下,毫不客气地一撂脚,将床上酣睡的小苏落给踹醒了。

    苏落跟小团子似的颠儿了一下,抬起脑袋:“唔?”

    苏起:“……”

    夜风微凉。

    苏落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,被梁水牵着手,迈着小短腿哒哒走在巷子里,脑袋时不时左晃一下右晃一下。

    梁水拿着手电筒照路,苏起跟着他走出巷子,上了堤坝。

    黑暗铺天盖地,他们像走在黑色的锅盖底下。坝上堆着绵延千里的沙包防洪壁垒,壁垒外装满了一望无际汹涌的江水,仿佛随时能漫涌出来。

    夜空低沉,压在江面上,江风呼号,像原野上的野兽。

    风刮着孩子们薄薄的衣衫,一会儿推着他们踉跄向前,一会儿仿佛要将他们卷进浪涛。苏起有些害怕,不自觉靠近梁水,抓住他的手臂。

    梁水也并非不紧张,紧握的那束灯光像狂风暴雨海上的一叶扁舟,微弱而破碎,在大坝上漂流。

    只有苏落懵懵懂懂,深一脚浅一脚走着,时不时“啊呜”“啊呜”打哈欠。

    风声很响,却又很安静,他们踉跄的脚步声和急促的呼吸声是如此清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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