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峥放下电话，朝窗外望去，没想到，鸟群正从山的那头，飞过来，铺天盖地，纷乱地从他们车子上头掠过去！时而如遮天蔽日的大毯子，时而如在空中旋卷的龙卷风，足足有半分钟之久，众人瞧见，无不心悸不安。

    刘士森心道，华京萧家的“九爪鼎”恐怕是真的预测到了余震！可蜀中地震局这边还是没什么反应！刘士森转而对同车的省·委宣传部副部长罗大立和柔市宣传部部长周华民道：“罗部长、周部长，你们也看到了，刚才那些鸟，有些怪异吧？可能真的会有余震，你们应该马上向你们领导汇报啊！”

    罗大立和周华民也是亲眼看到刚才群鸟乱飞的场景，加上刘士森这么一说，罗大立心头也是紧张，说：“是有点不太寻常，我向丁部长汇报一下。”周华民也说：“我也向我们书记汇报一下情况。”省·委**接到电话后说：“关于余震的应对问题，我们不是职能部门，但我会给书记打电话，提醒一下。”周华民给柔市市委书记打电话，很快，电话通了，市委书记听了周华民的汇报，问道：“周部长，你现在在哪里？”周华民道：“我正陪同华京宣传部领导，前往川县。”柔市市委书记道：“你们要去见马撼山？”周华民承认道：“是啊，书记。”柔市市委书记道：“我就知道！你现在陪同的领导，和马撼山是朋友，肯定是马撼山跟他们说要发生余震，让他们叫你给我打的电话！马撼山同志啊，工作是认真负责的，但有时候主观性太强，上面没有部署、也没有通知，自己搞地震预警、搞百姓疏散，这会被上级批评的，乃至追究责任！”

    一个地方的地震预报，分为长期预报、中期预报、短期预报和临震预报，得由省里来发布；已经发布短期预报的地区，如果发现临震异常情况，在紧急情况下，可以由地市、县人民政府发布48小时内的临震预报。

    可如今蜀中省并没有发布地震短期预报，因为地市、县人民政府也没有权力发布临阵预报，必须向省里汇报，省相关领导和职能部门召开震情会商并提出地震预报意见才行。在省里没有同意的情况下，地市、县政府若是自己搞预报，是要被追责的！

    目前，省里就没有明确预报，这就是柔市市委书记的顾虑所在。“书记，您说的很对。”周华民道，“不过，川县这边确实有点异常。”柔市市委书记道：“你汇报的这个情况，我了解了！但是，我们身为省·委派下来的领导干部，必须听省里的，按照规矩办事，否则就是跟省里对着干呢！稳住，真要有事，只要我们是严格按照省里的要求办事，也不会有大问题！可要是自搞一套，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。周部长，这一点，你可要清楚，马撼山是援蜀干部，他搞砸了，大不了回宁甘，我们不同啊，我们回哪里？只能回老家了！”

    柔市市委书记说的也是肺腑之言。周华民自然也有了顾虑。“辛辛苦苦几十年、一夜回到解放前”，对于领导干部来说，没有比这更悲惨的事情。周华民虽然贵为市委**，但连市委书记都输不起，更何况他呢？他叹了口气，说：“知道了，书记。”

    放下电话，刘士森问道：“怎么样？你们市委书记听得进吗？”周华民为不得罪刘士森道：“刘司长，我们书记说了，情况他已经清楚了，他会向省里请示，努力争取发布预警的权力。不过，省里最后是否同意，现在确实也是不得而知。”刘士森点点头，又转向罗大立：“罗部长，你也听到了，省里至关重要啊，你最好再向你们部长反应反应这边的情况啊。”罗大立道：“好的，我等我们部长的反馈，说不定会有好消息。”

    罗大立、周华民毕竟是宣传部的人，不是政府防御地震的职能部门，刘士森也不能太逼迫他们。一行人继续向着川县政府而去。

    半小时不到，刘士森、萧峥、何新良、郝琪和罗大立、周华民等领导已经到了马撼山的办公室。联络员给大家泡茶，但是大家都没有喝茶的心情，萧峥问道：“马书记，川县下一步要怎么做，已经有决定了吗？”马撼山道：“我们县里已经将发布余震预报的请示，报市、省人民政府，目前还没得到批复。我心里也着急得很！希望省里能马上批下来啊！”

    刘士森又朝罗大立、周华民看了看：“两位领导要不要帮助问一下？”罗大立、周华民相互看看，他们感到有点为难，毕竟地震的事情真不是宣传部能管的，但是刘士森这么要求，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给领导打电话。

    周华民的电话先通了，将情况一问，那边的市委书记有点恼火了：“周部长，你啊，还是集中精力抓好宣传工作吧。关于地震的事情，市政府那边会处理的。就这样！”周华民放下电话，又不能把市委书记的说法，如实告诉刘士森，否则肯定会引起刘士森的不满，这个他得罪不起，只好说：“刘司长，我们市里已经向省里请示了，就等省里的批示了。”这么说，也不容易被戳穿。

    罗大立也给自己的部长打了电话，蜀中省·委**丁生健倒真的去向省·委书记汇报了相关情况，但是，结果得到的答复却是：“大立同志，省里和国家地震局紧密沟通，但还是没有认定有发生余震的可能，所以县里自己是不能发布地震预报的！”罗大立将这个情况转告给了大家，“抱歉啊，刘司长、马书记，我们丁部长也是真的出力去协调了，可是省里肯定是要听职能部门和地震局、地震专家的研判，我们宣传部也是爱莫能助啊！”

    刘士森闭上眼睛，点了点头，这么多年来，刘士森头一次感到如此郁闷！

    上次在宝源县的大排档，他被从盘山市流窜来的小流氓给揍了，当初也郁闷，可萧峥马上赶到，帮他打了回去，还把小混混尽数绳之以法。可今天的郁闷，并非来自社会的不公，而是来自于体制内某些人的求稳心态，来自一些机构的无能和不作为！这种郁闷是比之前痛痛快快的拳脚相加，还要折磨人的。这一刻，刘士森真希望自己坐在可以做决策的位置上，振臂一呼：“立刻开始疏散群众！”

    然而，他现在并不在那个位置上！

    就在这时候，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喊道：“发布余震预报，启动疏散预案！”这声音来自于马撼山！

    众人都朝马撼山望了过去，马撼山只是市委常委、川县县委书记，他这么做是要承担巨大政治风险的！郝琪还是有点替马撼山担心：“马书记，你确定要这么做？要是省里处分你呢？”

    马撼山的目光望向窗外，县城的天空里，这会儿闪现出奇异的蓝光，这绝对是不正常的，马撼山道：“或许很多人都很在乎自己头上的帽子，当然，我也很在乎，但要是因为在乎自己的帽子，耽误了十来万老百姓的疏散，造成重大伤亡，那我就是历史的罪人。我会后悔一辈子，永远走不出内心的愧疚和拷问！真要承担责任，就让我一个人来承担吧！”

    萧峥朝马撼山看去，有种心心相惜之感。刘士森内心里那种郁闷之感，仿佛破了个洞似的，整个人松了一口气，不由嘴角带了点笑意，怪不得何新良等人要来蜀中把马撼山要回去，就是因为马撼山这个人有血性！刘士森道：“马撼山同志，大胆去干吧！”马撼山转过身来，对他们说：“各位领导，那我就失陪了，我这就去部署防震工作！”萧峥道：“我们坐在这里也没意思，等会你们开大会，我们也参加！有什么可以帮忙的，我们一起。”马撼山道：“那就谢谢大家了，我们一起走吧。”

    令刘士森、萧峥等人大吃一惊的是，他们随同马撼山走入会场时，里面已经人头攒动了。原来，马撼山早就已经通知了各乡镇、机关部门、事业单位的领导来开会，他之前已经决定了。就算省、市不同意，他还是要发布预报、疏散群众！可见他早就已经将个人的前途置之度外了！

    会议开始，马撼山和川县县长一同做动员，主要是三个方面：一是发布预警，到村、到户、到人；二是疏散群众，学生到操场、百姓到防震棚、矿工出井、工人出厂，必须全部落实；三是边疏散边做防震知识宣传，吃、喝、保暖等物资跟上！会议简短压缩到20分钟！会后，所有人全部下去动员。

    刘士森等人虽然在一旁听着，也不由心潮澎湃。

    会议结束之后，萧峥立刻给方娅打了电话：“方娅，我们所在的川县已经全部动员防震了！”方娅吃了一惊：“是吗？可是我们现在刚刚到了一个金矿！等会还要下矿去参观呢！”

    萧峥心头一紧：“千万不要下去，非常危险！”

    这会儿，叶省长一行已经从商务车上下来，在当地领导和黄占方等人陪同下，走向金矿，还打算下井去考察。方娅跑上前道：“叶省长，川县那边已经发布防震预告了！矿下不能下去啊。”

    司马越一听，转向方娅道：“咱们这里省政府秘书长都在，没听说任何防震的事情！”这会儿，省政府秘书长道：“我知道，川县那边在向省里要求发布防震预警，但是国家、省地震局都没有发布这种预警，省里已经驳回了他们的这种要求！据说他们是听了什么小道消息，做不得准。现在我们蜀中各种谣言都有，川县那边的领导要是擅自发布，恐怕后续要挨处分！”

    司马越冲方娅道：“你听到了吧？方部长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