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卷 火与水 第四十七章 一争之心-《道灵僵王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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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凌元钻研能力很强,心思也逐渐缜密,他看过许多人以低姿态面临高位者,其中最让他称心的,还属和尚神勉,宁肯让帝国军官连扇自己十个巴掌,依旧不还手的气概,当然不是神勉和尚示弱,而是心神较高位者更显随性的气定。

    要其他修道者面对此时阳威靖气势上的压迫,绝不会以神勉无畏造无敌的心态去面对。

    凌元没刻意去学,捻住三分神意,走到大堂门前,转过身来,以退为进道:“这是我跟他之间的恩怨,唆使奴仆杀人就得偿命,洪举英走哪儿都逃不掉。”

    张莎瞧凌元要走,踏出半步又有些着急,但并未阻拦,待凌元走后,她与阳威靖说道:“阳叔叔,这件事我一时半儿说不清楚,但从他口中我知道,这件事的确是洪举英错了。”

    阳威靖来之前,洪立秦一个劲儿求他保住老洪家的血脉,了解洪立秦性子的阳威靖是想要护犊子,可看火急火燎的洪立秦说出有小姐为凌元撑腰,整个阳家堡的人都觉得天真无邪的小姐不会不明是非,所以阳威靖首先排除了洪立秦是惧怕莎莎的私心太重。

    此时听来莎莎的话,阳威靖连护犊子的心情都没了,因为他最想护的就是张莎这丫头,奈何洪家人是他的臂膀,也不愿去管了。

    城主府,相罗文的尸身就摆放在城主府的一间偏房里,这间房常年不得阳光照射,只有弥漫的光芒渗透进房间,房间里有多个床位,是专做暗事之用。

    房内有一独鼎香炉,香炉里三根香烛,青烟飘荡后消散。

    房间里没别的尸身,就相罗文一人安静地躺在最角落的板床上,身上盖有白布,已被在场的凌元退至胸膛。

    望着平躺的相爷脸色苍白,气得凌元心潮澎湃,相爷的死必须让洪举英付出代价。

    没了四年前的李方季独占鳌头,阳家堡势力已遍布整个湘潭城。

    凌元倒没考虑到这一点,只想靠自己的实力为相罗文讨回公道,他没动用帝国势力,街头随便问了别人附近的洪姓人家,找到的第三处,便找到洪立秦府邸。

    僵尸体质在此时尤为重要,没有催动灵力,凌元轻身越上两人高的石墙。

    时过傍晚,整个洪家都处焦灼不安中,洪老夫人年过八十,她就坐在正嚎啕着的洪举英的房间里,老夫人枯槁的两手搭在一根褐色木杖上,脸色沉寂阴霾,身边是站立的儿子洪立秦,正焦急得等待大夫给自己儿子上药。

    药性过大,刺激着断臂伤口处,持续的疼痛,折腾得洪举英咬断了两根木棍。

    老夫人没有回头观望,她年纪虽老,可眼神却明亮,身后的床榻上躺着苦痛的孙儿,这次是闯下了大祸。

    老夫人问道:“立秦,听说打伤英儿的人,还是个十八九的孩子?”

    洪立秦微微欠身,回应道:“娘,这事儿就让孩儿来处理吧,就算是个孩子,我也不会放过他,英儿的整条左臂被他毁掉,照阳家堡的规矩,这个仇无论如何也得报。”

    “你还想糊弄我这个老婆子?”

    老夫人猛地用木杖捶地三下,质问道:“阳家堡的规矩合理,你这不是又要来阴的了!?”

    洪立秦当头被喝,楞立片刻,犹豫后无奈道:“娘,这事儿孩儿说了,您就别管了!”

    老夫人字字问在洪立秦心坎上:“管家已经把那所谓的乞丐长老带回府中,你还想瞒我?全都是你培养出来的眼线,没有你的指示,乞丐长老有胆量把人卖给英儿?!”

    “是!”

    洪立秦向着母亲大人重重跪下,他愧疚得泪流:“石长老是得到了孩儿的允许,孩儿想要给英儿培养眼线打好基础,要不是其中的一个乞丐被人殴打,没有去神庙会,可能孩儿到现在都不知道,这个逆子会用这样的手段来害人!”

    老夫人如遭雷击,书香门第的她嫁入洪家,向来以相夫教子为己任,三个儿子之中,两个经商,常年在外的,已各自安家,小儿子立秦从小习武,老夫人也从来支持,能够得到阳家堡的赏识,儿子在城里惩恶扬善也算体面,可唯独落下了孙儿辈洪举英的礼义廉耻。

    老夫人目空一切,仰天长叹道:“如今一死一残,这冤孽我洪家该如何还啊,你还想着替英儿报仇?别人没将他当场打死,已是祖上积德了啊!”

    气急的老夫人一杖敲在洪立秦大腿上,用尽了她的全力。

    洪立秦没敢躲,母亲大人的木杖重重敲下,也感觉不到疼痛,洪立秦也一度自责,破天荒地在儿子的房间里流下了眼泪,他低着头沉声道:“娘,你要保重身体!”

    老夫人没管儿子的关心,只道:“那几人都是乞丐,能找到他们的家人在何处?”

    手下的手下,洪立秦也都了如指掌,否则也不敢安心地将四人,交给愿意继承家业的儿子使用,洪立秦应道:“能,死了的相罗文凤都人士,家里边儿还有个瞎眼却不认他的老父亲,被打的小乞丐黎生,临城人士,家里有个瘸子姐姐,至于那两个哑巴,已经入了城主府。”

    老夫人重新将双手搭在木杖上,坐定身子骨,气息深沉道:“将相罗文的老父亲接到府中,奉为上宾,直至终老,不管他如何不认相罗文,他儿子不能亲力亲为的,咱老洪家接下了。那进了城主府的乞丐,等他们出来了,再做定夺,至于黎生的姐姐,可许了人家?”

    “还没有,因为天生残疾带来的行动不便,所以好一点的人家都看不上。”

    老夫人神情为之一转,舒缓道:“那老婆子就亲自去为她寻一门好亲事。”

    “啊……”痛苦的洪举英咬断了第三根木棍,躺在床上疼得撕心裂肺。

    老夫人恼道:“你叫什么?你奶奶我还不会蠢到把人嫁到咱们洪家来祸害她!”

    老夫人没去关心遭此大难的孙儿,甚至对受到了惩罚的孙儿感觉厌恶,她叫来了管家,当下吩咐下去,赶紧要将相罗文的父亲接到府中来,再者安排人手将黎生带回家安顿休养,顺便带上黎生所需的全部药材,另附上汤药费二十两,这是黎生乞讨好几年都讨不来的数目,足以慰藉他家里的人心。

    洪立秦则说道:“娘,相罗文的老父亲跟黎生,孩儿第一时间便派人将他们安置在了城里,管家,你命人把老头还有黎生给老太太接来。”

    管家低头应是,急忙忙地出了房门。

    老夫人走到床边,垂眼看着已而立之年的孙儿,正痛苦得龇牙咧嘴。

    洪举英自小头脑就聪慧,对此老婆子在诗赋上,要比道德上予以得多得多,老夫人语重心长道:“咱们洪家欠别人的,总归要还,奶奶已经在尽全力了,希望能够得到他们的原谅,得不到也没关系,咱洪家欠他相家一辈子也可以,你要牢记这份亏,得一辈子知道吗?”

    洪举英脸色涨红,目光刚烈,眼球丝丝血润,面对奶奶的警示之语连连点头,这个时候下人送上第四根木棍,他没有着急咬住,强忍着嘴唇的颤动,说道:“奶奶放心,这份亏即便孙儿记不住,断掉的手臂也会时常提醒孙儿,孙儿今日人生大起大落,落得如此下场罪有应得,还要劳驾奶奶为我还罪,举英实在难受!”

    最后一句撑不下去,洪举英疼得面无常情,口齿已不清晰。

    “难受你就去死啊。”

    门外突然有人发难,原是憋不住气的凌元怒发冲冠,僵尸模样的他一览无余地出现在众人面前,吓得洪家女仆惊叫连连,打翻了少爷洪举英的药碗,药水撒了一地。

    凌元一脚踏进烛火通明的房间,气势强大,整座房屋内的陈设,隐隐中有被往外推的趋势,手中执杖的老夫人站立不稳,儿子洪立秦护在她身前,催发道力将那股力顶了回去。

    洪立秦为人老道,深谙世事,面对突然杀到的凌元,他力喝道:“小子,你敢送上门来!?你以为有小姐撑腰就肆意妄为,照我阳家堡的规矩,私闯本府,我有权利把你扣押!”

    凌元眼光凝神,延伸到唇下的森白獠牙尤为阴气,他张开嘴道:“怎么,你怕我会拿张莎来压你?”

    周身满是邪气的凌元嘴角挂笑,他道:“我只是来找洪举英,拿回他欠相爷的东西,你们放心,拿到我就走。”

    洪立秦一眼望穿凌元势态,丝丝黑色气焰,从凌元体内散发而出,洪立秦惊道:“你入魔了?”

    很享受现在的感觉,凌元思维还算清晰,一听洪立秦说自己入魔,眼神闪烁的刹那,邪气立马消散虚无。

    低头一瞧周身,凌元这才发现自己恢复了常样,原来真的没有控制好心神,暗自庆幸的同时,凌元也不废话,敛气收势,打算在洪立秦这位道者面前破釜沉舟,拼个鱼死网破也要取洪举英项上人头。

    却是突然被老夫人叫道:“孩子,这件事等我们将相罗文的家人请来了,再来定我孙儿的罪,你看可行?”

    凌元的目光郑重投向脸上满是满皱纹的老夫人,她的两边嘴角下拉,应是掉光了牙齿,可是那眼神却洞明。

    老夫人语气中肯道:“相罗文还有一残疾的老父亲在家中,待我洪府的人将他接到府中来,谈谈他儿子赔偿一事,到时候你要打要杀,咱们洪家也随了你的星冥帝国的刑罚,毕竟英儿是在你星冥地境犯事,老婆子绝不偏袒,也不会向阳家堡求救,你看如何?”

    心眼儿极少的凌元不明所以,只是说道:“抚恤死者家人应该有,你们有这良心是好,可跟我取洪举英性命有何关联?”

    洪立秦脸色振奋,他娘的法子实在妙哉,面对凌元的质问,洪立秦抛开一切法律人情,黑心道:“身体发肤受之父母,相罗文的性命被我洪家取走,自然要让相罗文的父亲来给个价码,说到底你也不是相罗文的家人,就算要我儿洪举英死,也得等相罗文的父亲来处置,可怎么也轮不到你一个外人!”

    小到极致却很强大的逆流情绪,瞬间顶住了凌元将要一鼓作气的杀机,在如同洪水凶猛般的气势上,被这小情绪给强行横断,性子中正的凌元楞立当场,心间顿生无力之感,眼前的洪举英,居然不能杀了?

    “我家孩子对不起相罗文,洪家也只能让相罗文的父亲晚年能够好好享受,除此之外别无他法。今日老婆子在你面前做了一回坏人,实在有违我洪家处世初衷,可老婆子不是大圣人,与你做了对家,自然要全力保住举英,若是可以,小朋友你就放个行吧。”

    沉寂的街道,有阴风刮走角落的落叶碎屑,月牙儿被乌云遮掩半会儿,又悄然露出。

    凌元一个人的身影被拉得老长,此时疲惫无暇顾及温饱,当初大叔与他说的道理,在此时也无可奈何。

    信誓旦旦要为相爷报仇雪恨,却被洪家老夫人的一句话完全浇息,凌元正遭遇着人生中的第一个跌落,有关于意气上的被迫泄洪。

    凌元的心境已落得此地了,使得他心境受损。

    历经人生起落,道者想要在道力上有所成就,心境的淬炼,尤为重要。

    谭轩是被公推这一代道上而立之年,最早修成奉观境的人物,为他在单族这唯一外姓族人长足了脸面。

    两年前终是遭遇人生的逆境,这位天子骄子被星冥凌澈破了情殇金身,因得师傅之手,保住了修为,此时正逐渐学会如何去爱。

    而年轻一代的榜眼跟探花中,探花林墨只身踏入在众生眼中不可能有结果的畸形关系中,下定决心想要破釜沉舟一次,可悲的是前有狼,后有同门青使庄启圣的警告,林墨的金身被碎的体无完肤。

    唯一尚且紧追状元郎的阮青海,心境一直大好,甚至更有心得,那被林墨都肯定下来的学识天赋,并非他阮青海脸皮厚,而是真有才学。

    至于被三人甩得不见人影的凌元,他倒不会去追寻道力的崇高,因为眼前事,才是最重要的。

    可恨自己不是相家人,连报仇的资格都没有,细想而来的凌元心头闷闷,并非他不能报仇,只是这件事被分了内外,最开始得由相爷的老父亲来决断洪举英生死,而被判罚了的洪举英,万没有再跟自己废话的理由,这内外的矛盾将凌元心智蒙蔽,此时大为沮丧。

    洪府大门外,江道南带领四队列的府兵,将洪府大门堵得水泄不通,每人高举火把,将这本不热闹的街道照得敞亮。

    江道南高骑大马,一身银甲武装,与府兵别无二致,只是腰悬公主凌澈亲赐宝剑金玉,气势自然势不可挡,有不交出洪举英就火拼的决心。

    洪府里走出一人来,是洪府管家,在给江道南等人开门的洪府下人看来,老爷派管家来跟你对接公务,已是给足了面子。

    老管家笑着说道:“江大人,我家老爷让我带话,不可能让星冥帝国来替他管教我家少爷,今日之事老爷会处理妥当,星冥若要洪家给个交代,恐怕要让你等到明儿一早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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